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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以为我处心积虑》第十八章
室内灯火昏黄，特制烛火散发出甜腻的玫瑰香气。
梵西将松木桌子收拾干净，放在房间中央。桌子上依次放上一碗细盐，一颗圆润剔透的粉色水晶、三朵带着露珠的玫瑰、一瓶去掉瓶塞的月光花精油、一碟磨得细碎的兽骨粉，还有一把银质小刀、一个巨大的沙漏和一张写着沼泽城地址的莎莎纸。
该把今天日程清单上的最后一件事完成了。
她要亲自去沼泽城看看。
梵东出发前，她让他带上了特制的替身人偶，这种人偶和梵西留给安德鲁——那个贝蒂亚间谍的血人替身功能差不多，只是制作更困难，携带更方便。
梵西特地为这个人偶注入了自己的血，这样她就能利用自己对自身血肉的感应得知梵东的具体方位，同样的，她也可以通过这种感应使自己的灵魂附身到人偶身上。
降灵仪式非常复杂，即使是梵西也不能保证自己必然成功，但好在这次采购的魔导用具品质相当不错，也许能获得黑暗女神和太阳神的垂青，有这两位灵性与灵魂之神的庇佑，仪式成功的概率将会大大提升。
“崇高而深远的黑暗啊。”
梵西将月光花精油淋到银刀上，口中吐出晦涩的古赫拉语。
“我向您祈求灵性的护佑。”
梵西用银刀蘸取细盐，无形的灵性从刀尖喷涌而出，灵性之墙在她身边筑起。
“让星光指引我前行的道路，让我穿越长梦达到真实的彼岸。”
桌上的粉水晶隐隐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房间内隐隐刮起了风。
“永恒的烈阳啊。”
梵西抓了一把兽骨粉洒在桌子上。
“我向您祈求灵魂的庇佑。”
“让永恒的死亡与我同行，让我在死生之间顿悟生命的意义。”
几乎是她念完咒语的同时，桌面上的兽骨粉就燃起了熊熊的灵性之火，幽蓝的火焰将桌上的一切都卷了进去，梵西感觉自己有一阵头重脚轻的眩晕感。
就是现在！她扔掉银刀，口中加速吐出降灵仪式所用的赫拉语，双手拿起沙漏将其翻转过来，第一颗沙子落到沙漏底部的时候，梵西感觉浑身一轻，再睁眼已经身处一个装潢老旧的小旅馆中。
沙漏走完应该正好是日出的时刻，她必须在那之前回去，不然等□□和灵魂的灵性链接断开，灵魂就会迷路。
她动了动手脚，适应着这个比平时扩大了几倍的视野。
说起来，每次施法祈求神明庇佑的时候，太阳神总是响应得很快，有时梵西甚至觉得祂的速度比自己本人侍奉的阿芙洛斯更快。
难道是因为太阳神是现在唯一一个会稳定的给信徒降下神谕的神明吗？
梵西摇了摇头，想不明白。
她环视了一圈，梵东他们应该还在沼泽城郊，透过窗户还能隐约看见窗外的沼泽和荆棘。
所有人都在熟睡。
梵西坐起身，一条白色的餐巾从她身上滑落。
哥哥还给她的小人偶盖了小毯子？梵西失笑。
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适应了人偶的关节构造后就扒着窗边翻了出去。
如果她还是原来的人形，她会选择在沼泽城内步行，但现在她是一个巴掌大的、长相诡异凶恶的人偶，在沼泽城内步行未免有点城市怪谈了。
于是她朝天长喵一声，一只健壮的黑猫从角落里向她奔来。梵西喵了几声跟黑猫交涉，以十条鱼干的价格换来了它一晚上的坐骑权。
“走吧。”长相诡异的人偶一脸严肃，拍了拍黑猫的脖子，“我们先进城看看。”
沼泽城的夜晚静悄悄，夜鸦在鸣叫，晚风在呼啸，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声音。
黑猫的肉垫轻巧地落在地上。
街上所有店铺都紧紧锁着，所有人家房门紧闭。
梵西在空气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她叫停黑猫，在路边随便找了一户人家趴在他们的窗户上观察。
他们睡得很沉。
她敲了敲窗户，他们还是睡得很沉。
她把窗户敲得咚咚响，他们连翻身的动作也没有。
这未免也睡得太死了。
吃迷药了吗？
她又换了几户人家故技重施，发现他们的反应都是一样的。
毫无反应。
出现这种群体性的诡异事件，教会不可能无所察觉，更何况黑暗女神还是守护黑夜的神明，其神术师在黑夜中会对于异常事物更加灵敏。
梵西回到黑猫背上：“走，去教会。”
黑暗教堂位于沼泽城的中心区域，梵西坐在黑猫背上飞驰的时候，街边景色在她眼前一一闪过。
每一条街道都静悄悄。
蔓延范围这么大吗？
她皱起了眉头。
可是根据梵东送来的消息，白天的沼泽城一切正常，甚至关口的官员还会推三阻四地和他们打太极。这至少说明白天大家都能正常活动。
等等。
白天……正常？
脑海中仿佛一道灵光闪过，梵西猛地揪住了正在往黑暗教堂后门冲刺的黑猫的后皮颈：“不能进去！”
黑猫喵呜一声，抱怨梵西抓痛它了。
梵西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脖子：“抱歉，再给你加两条鱼干做赔礼。”
她一边抚摸着黑猫柔软的毛，一边开始了思维风暴。
假设这场全民安眠是某个邪教徒或者某些异兽余孽设计的，想让整个城市的居民在睡梦中死去，白天的醒来就是为了粉饰太平，那么就会尽力维持城市的正常运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所有进入沼泽城的过客和流民通通拦在城外，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流民还是旅客，沼泽城中的人越多，邪教仪式的效果才会越好。
另一个假设是教会介入了这起事件，希望通过拦截人流的手段控制城内形势的恶化，那么现在的黑暗教会应该是灯火通明，修女们应该在紧急地聚在一起商榷办法，又或者在街道上巡逻找出始作俑者。
但梵西面前的黑暗教会和城中一样安静。
为什么？
不等梵西思考，教堂的后门缓缓开启，发出“嘎吱”一声。
黑猫就地一滚，带着梵西隐藏在街边的角落里。
一个漂亮精致的瓷白人偶晃晃悠悠地从后门走了出来，它身上穿着繁复华美的纱裙，头上披着镶嵌了珍珠的黑纱。
黑猫看着这只精美的人偶，又转头看了看长相怪异的梵西，玻璃珠一样的眼睛里透出不解。
看我干什么？梵西想，不是所有人都会做手工的，更何况长相诡异是秘术获得加持的关键……吧？
其实梵西的降灵仪式是根据老师留下的笔记自己摸索出来的，笔记并不完全，只记录了老师的施法心得，但当时的梵西根据笔记封面上写下的“秘术”二字断定仪式媒介需要足够诡异才能获得施法加持。
但梵西现在看着后门钻出的精致人偶，陷入了自我怀疑。
老师并没有具体说过自己的来历，但梵西在之后的游历中推测她可能有黑暗女神教会背景。她本人灵性很高，而且是个夜猫子，常常深夜研究魔法。如果她的降灵仪式是从黑暗女神教会获知的秘术，那眼前这一幕就并不奇怪了。黑暗女神教会的传承更加完整，眼前的人偶无需加持就可以成功施展秘术也是可以理解的。
精致人偶脑袋绕着脖子转了一圈，似乎终于适应了这句人偶躯体的使用。她漆黑的眼珠转了转，看向街角的阴影，喉咙里发出尖利的，齿轮转动一般的声音：“发现你了。”
梵西收回自己刚刚的话，这一幕显然比自己在城市里独自行走更加惊悚。
既然被发现了，那赖在这里不出去也没什么意义。
梵西翻身从黑猫身上跳下来，从阴影中朝精致人偶走去。
她居然能从一个人偶脸上看到惊恐。
看来这是一场把双方都吓到的会面。
“您来自维尔微特？”再开口的时候，精致人偶的嗓音柔和了很多，也许是刚刚偷喝了一点润滑油。
她以为我是本部来的？梵西想，她说是就是吧。这种时候反驳和辩解反而显得不自然。
于是她保持着沉默。
见她沉默，精致人偶反而非常理解，又说道：“您的戒律是言语？”
梵西想：这个借口不错。
于是她继续保持沉默。
精致人偶见她沉默，更加确定了这一点，又问道：“那您怎么称呼？”
梵西随便从脑海中抽出了一个名字，将它描画在空中。
“奥莉加。”
在意识到自己写下了什么的时候，梵西有些愣怔。奥莉加，这是老师的名字。
她一瞬间的呆滞让她忘记了观察周围，以至于她没有发现精致人偶陷入了和她一样的愣怔。
“这样呀。”精致人偶点点头，“那我就叫阿德丽娜吧。”
“什么叫‘就叫阿德丽娜吧’？”
“都使用假名才比较公平吧？”精致人偶歪着头朝梵西眨了眨眼，“很高兴认识你，‘奥莉加’小姐。”
“可是阿德丽娜不是黑暗修道院院长的名字吗？这么取假名不冒犯吗？”
而且根据梵西所知，阿德丽娜修道院长这段时间在维尔微特本部述职。
精致人偶采用这个假名的原因，是想要威慑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吗？
梵西陷入思考。
毕竟从黑暗修道院出现，又敢用阿德丽娜的名字做假名，她一定与这位主教大人关系不错，抑或是自身实力足以与阿德丽娜平分秋色。
无论是以上哪种可能，在沼泽城作乱都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
话又说回来，如果是黑暗女神教的实力派人物，更应该大方将自己的身份亮出，为什么要以人偶的面目示人？
她的本体也不在这里，还是说她的身份本身就该被隐藏？
这让梵西想起之前那个连梵东都查不出过往身份异常的公主——娜丝塔夏。
她的童年有很大一部分时间是在黑暗修道院度过的。
梵西思考间，精致人偶用玩笑的方式回应了她的疑问：“也许是因为我希望能成为像她一样伟大的修女？”
“好吧。”
梵西的手在夜空中写得飞起：“那么，阿德丽娜小姐，对于沼泽城的困境，你有什么头绪吗？”
“如果你是一名需要举行仪式的邪教徒，现在想要布置一个能让全城人陷入昏睡的魔法阵，你会将魔法阵的中心设在哪里？”‘阿德丽娜’注视着梵西的眼睛。
“城市中心？”
可城市中心是黑暗教堂啊。
如果黑暗教堂有问题，现在梵西就不会好好地站在这里和这位奇怪的‘阿德丽娜’小姐聊天了。
如果这位‘阿德丽娜’小姐和邪教徒一伙，那在发现自己的那一刻起就该出手了。
梵西推测眼前的这位‘阿德丽娜’小姐实力和她相当，尽管邪神教派的传承都以较高的杀伤力著称，但她要是一见面就出手，梵西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我刚刚检查过黑暗教堂了，昏睡的诅咒同样席卷了她们。还有能力维持清醒的神术师都认为这场异常与从前叛逃出维尔微特的一股邪神势力有关，他们之中存在着曾经的神堕者，因此也最了解黑暗神系擅长的手段。”“阿德丽娜”皱起了眉，“如果真是他们的话，恐怕会很难对付。”
“神堕者？”梵西也拧起了眉头。
不是每一个神选者都能在自己选择、神明认可的道路上坚持下去。一些坚持不下去叛离又或者听从了邪神的引诱而背叛的神选者，被称为神堕者。
多数神堕者在堕落后都会选择与从前截然相反的行事风格。以黑暗教会“坚强、隐忍、守护、自律、宽容”的教义来看，梵西并不认为这伙人的行事风格属于黑暗教会的神堕者。
“既然您来到了这里，想必也是想为沼泽城的情况出一份力的。”“阿德丽娜”朝梵西点了点头，身后的黑纱在夜风的吹拂下前后摆动。
作为维尔微特来的“戒言者”，梵西当然不能否定她，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如果他们采用的是魔法阵的话，除了城市中心，还有其他几个点位需要检查。”
她牵起了梵西的手：“跟我来。”
梵西却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在街角阴影里等待的黑猫。
“上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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